第4章

魏傢夥食每天基本上就是餅、粟米飯或窩窩頭配點素菜,這還是農忙時的好待遇,農閒時得換一頓稀粥。冬天蘿蔔白菜鹹菜,春夏好一點能吃上綠葉菜。至於肉,一年到頭碰葷腥的次數屈指可數,過年殺頭豬能吃好幾個月,碰上家裡人過生辰、其他喜事纔會殺雞。

李絮幽幽往灶膛裡塞了根柴,火燒得更旺了。

她好懷念上輩子死前還冇來得及花完的六位數存款!

雖然還買不起房,好歹也能衣食無憂,隔三差五下個館子,一年出去旅遊一兩次,哪裡至於淪落到連肉都吃不起的地步唷!

算了,還是想點實際的吧。為了天天吃肉,她要努力賺錢才行!

王氏養的豬和雞似乎感應到了李絮的渴望,紛紛哼哼唧唧咯咯叫起來。

李絮幻想了片刻用它們能做的美食,然後,後知後覺反應過來,這個點好像該餵雞餵豬了。

原主不愛乾活,尤其是臟活累活,比如餵豬下地做飯。但,喂餵雞、給菜地澆個水、天氣暖和時洗點東西這類輕活她還是願意乾的。畢竟,魏家太窮,冇資本給她當小公舉,一點活不乾的話她會被噴死,連魏廣仁也護不住她。

平時餵豬的活一般是魏葵乾,原主嫌棄豬圈臭。但今天她不在,家裡也冇其他人,魏廣仁去鄰村請大夫估計至少也要個把時辰,總不能指望病懨懨的魏渠和跟豬圈差不多高的小屁娃子魏鯉,隻能她乾了。

魏鯉正好踱步過來,慢吞吞地問:“表姐,你、你真的會做飯?”

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李絮,好像看著個什麼稀奇物件似的。

因為原主不愛乾活,活脫脫一個“小姐身子丫鬟命”,還嘴饞,前幾年經常從魏鯉嘴裡哄騙吃食,這幾年又喜歡支使魏鯉乾活。故而,魏鯉不大喜歡這個表姐,輕易不主動接近。

李絮點點頭,問他魏渠情況如何了。

魏鯉如實道來,情緒有點蔫。

知道魏渠應該燒不死,李絮就放了心:“既然這樣,你先替我看會火,我先去把豬和雞餵了,順便洗漱一下,很快回來。行嗎?”

魏鯉再度瞪圓了眼睛。

表姐平時叫他乾活都是頤指氣使的,哪裡有這般客氣過?

昨晚吃完飯,表姐難得主動攬下洗碗的活,結果洗了兩隻就跑了,硬是用他前幾天跟隔壁二狗去河邊玩的事威脅他,逼他替她洗碗,還不許告訴爹,差點冇把他氣壞。幸好鍋裡有熱水兌著洗碗,不然,他的小手手肯定要凍壞!

“不行嗎?”李絮皺皺眉,揭開鍋蓋看了眼。“那算了,反正再煮一會就好了。讓它們先餓著,你去外麵等著吧。”

鍋裡黃燦燦的粟米粥正在翻騰,咕咚咚冒著白氣。

躬身上前的李絮被乳白霧氣縈繞著,因常年營養不良導致的淡淡黃氣被遮去,本就秀美的容貌更添三分縹緲出塵,再加上少了平時那股子庸俗、小家子氣,整個人煥然一新,好看得讓魏鯉挪不開眼。

小傢夥甚至想起某齣戲的王母娘娘,她座下的仙女似乎就長得這模樣。

當然,他不會主動誇不喜歡的人,隻繃著小臉:“娘說了,不能讓它們餓著,會掉肉的,過年時就不好吃了。你去,我來看火。”

這年頭豬待遇極差,吃的主要是麥麩米糠,外加外頭打的豬草或地裡作物不要的藤秧。魏家清貧,珍惜糧食得很,也就逢年過節可能產出一點點泔水,給豬們開葷。

李絮回憶著平時魏葵怎麼做的,有樣學樣,從院子一角抓了大把豬草出來,用生鏽鍘刀切碎後,混著米糠投喂。喂完豬,又抓一把糠餵雞,順手把院子和豬圈都掃了。

額上泌出薄汗,李絮去打水洗漱。洗漱完,順手將用剩下的水澆菜。

她做事乾脆利落,雖然不大熟練,但比原主平時的磨蹭不知好了幾倍,唯有掀開東牆根下水缸蓋子舀水時動作頓了頓,麵色有點古怪。

回灶間接棒時,魏鯉小嘴都快合不上了。

天呐!

表姐不僅親自下廚,居然還主動乾活,甚至連豬圈都親手掃了!

真是太可怕了,表姐會不會中邪了?!!

粟米粥熬好了,李絮裝了三碗出來,還剩大半鍋準備中午就著餅子吃。

她將魏鯉留的一小塊餅子掰碎,放進其中一碗泡軟,端去東屋。

她本也想避嫌不去接近魏渠,可家裡冇其他人,魏鯉太小了,這粗瓷碗太大,她怕燙到他,路上灑了還浪費糧食。

“表哥,我煮了粥,你吃點再睡吧。”

她目不斜視,將粥放下,毫不意外地看到,桌上書本都收拾得整齊,完全不是昨晚她走時的模樣。

果然,魏渠這場突如其來的病不隻是被那藥折磨的,一晚上不睡覺不蓋被子著涼什麼的。昨晚上她聽到的動靜,應該是他出來取水擦身,剋製那該死的藥性……

天殺的原主!

唔,反正李絮半點都不覺得自己有責任。

床上少年雙目緊閉,似乎睡得正沉,隻是略顯急促的呼吸頻率暴露了他裝睡的事實。

李絮上前兩步,瞄了眼魏渠發白的唇,聲線平平道:“表哥這病多半是冷熱交加導致的風邪入體,底子本就虛,如今不吃不喝,哪來的體力跟這風邪搏鬥?”

魏渠依舊躺著一動不動。

李絮想了想,補充一句:“表哥放心,這粥乾淨得很,絕對冇摻進去什麼不該有的東西。五穀最養人,你要是不肯自己吃,我就要動手餵你了喲。”

長睫微顫,魏渠終於睜眼,眸底滿是嘲諷和厭惡。

“你給我滾——”

他努力表現得不那麼虛弱,李絮卻懶得聽他罵人,笑眯眯道:“表哥怎麼這樣看我?莫不是擔心我手生,喂不進去?你放心吧,我跟人學過怎麼卸下巴,彆說一碗粥,就是塞個烙餅都不是問題。”

魏渠臉色木然,被氣得不想說話,但還是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:“我自己來。”

李絮挪過來一張高幾,把粥放到魏渠伸手可及的地方。

“這就對了。表哥就是再生氣,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和家裡的糧食撒氣。喏,你慢慢吃,回頭我來收碗。記得吃乾淨點,彆浪費。”說罷,果斷轉身走人。

少女的窈窕身影消失在視線裡,魏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。

哼,諒她也不敢同樣招數再來一次。爹很快就能請回大夫,阿鯉也在,她還冇膽大包天到那地步。

不過,又是主動下廚,又是餵豬餵雞掃院子的,難道是因為昨晚的事心虛,想要故意表現?

從前一進灶間就禍害糧食、動不動釀成火災的傢夥,如今居然也能煮出一碗像樣的粥了!

莫非,過去她是故意藏拙,好把家務推給其他人做?

嗤,看來蠢人也有其精明之處!

魏渠搖搖頭。

算了,隻要她以後井水不犯河水,他也不想跟李絮娘撕破臉。畢竟是姑姑留下的唯一骨血,爹又那麼疼她。

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本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,腦子裡卻像有無數條滾燙的神經在跳動,擾得他想睡又睡不著。被她刺激得發了回火,頭竟冇那麼難受了。

魏渠揉揉額頭,拋開這些不相乾念頭,支起身子,端過粗瓷大碗,攪動幾下,皺著眉開始努力吞嚥。

那丫頭說的話雖然氣人,但不是冇有道理。吃飽了身體纔有力氣對抗病魔,他可不能讓這病拖個十天半月的。不隻耽誤讀書,還會讓家人擔心,更重要的是家裡冇那麼多錢給他養病。

許是生病的緣故,味蕾變得格外遲鈍,這普普通通的粟米粥愈發寡淡無味,但口感軟滑,入喉綿密,不會太稠也不至於太稀,連泡在裡頭的餅子都軟乎乎的,倒是讓他腫痛的喉嚨好受不少。

幾口熱粥下肚,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,身上也多了點力氣。

魏渠冇花多長時間就把粥吃完,擦擦嘴,將碗放回原位,鑽入被窩再次閉目養神。

這一次,他很快沉睡過去,連鄰村的黃大夫過來看診都冇能驚動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