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李絮自覺這話說得很有技巧。

第一,可以給魏廣仁打個預防針,為她接下來的致富計劃做鋪墊;第二,順便扔個糖衣炮彈哄哄魏廣仁,給自己貼個孝順標簽;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委婉表示自己冇有覬覦魏渠的意思。

魏廣仁果然中計,卻隻中了前2/3的計。

原主不敢當著他的麵給魏渠拋媚眼,不過,到底隻是個年輕姑娘,又能有多少心機?事實上,魏家幾口人除了最憨厚的老二魏寅,其他人都看得出來,李絮娘對魏渠有那麼點意思。

魏廣仁也樂見兩人親上加親,一聽這話就不大高興。

妹妹妹夫都不在了,親近的族人也冇有,當年也冇留下多少遺產給外甥女。孃家人丁單薄,又無豐厚嫁妝,外甥女偏偏又生得好模樣,想要嫁入大戶人家做正室恐怕有點難,嫁給寒門小戶又怕夫婿護不住,還是嫁回來自家他比較安心。

魏廣仁直覺是妻子王氏對外甥女暗示了什麼,嚇壞了外甥女,以至於隻能將心意封存。

於是,他語重心長地委婉表達了自己看好外甥女做大兒媳婦,並對李絮立誌掙錢的舉動進行高度讚揚,言語間隱隱透著“舅舅知道你是為了你表哥才這麼委曲求全”的意思。

李絮有點懵。

萬萬冇想到,原主舅父的外甥女濾鏡這麼厚,還是兩人的CP粉!

鑒於原主人見人憎,隻有那些愣頭青小夥子和舅父魏廣仁看她跟朵花兒似的,她很快想明白,魏廣仁是她這個孤女的最大後台,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他。

至少在魏廣仁麵前,人設不能馬上崩!

李絮馬上改變計劃,露出個羞澀而憂傷的表情,開始誇表哥是文曲星下凡,又自我鄙薄一番,最後委婉總結,自己實在高攀不上表哥,恐怕要讓舅父的心意泡湯了。

魏廣仁雖然不全部讚同李絮的話,卻也不得不承認,如今的外甥女除了貼心之外還真冇多少能讓王氏看得上的長處。

想當年,他娶了王氏進門,前幾年王氏肚皮冇動靜,惹得當時魏老太看王氏很不順眼。後來,王氏生下魏渠,又打小就體弱,魏老太就更不喜王氏了。

家裡婆媳不和,他這個夾心餅冇少受氣。可他是長子,有責任奉養雙親,又冇本事入朝為官,窩在老家小村子裡,王氏跟魏老太就永遠撕扯不開。

許是被魏老太刁難多年的緣故,王氏年輕時還有幾分活潑的性子也被磨礪得格外剛強冷硬。一直到魏老太去世,王氏也冇能改過來。

當然,魏廣仁脾氣軟和,對自家娘子的改變冇啥意見。可王氏平時跟外甥女就不大處得來,若是成了婆媳,那可真是麻煩大了!

如果外甥女真能找到掙錢路子,有了豐厚嫁妝,王氏或許能改變主意?

“罷了,絮娘彆想太多。不論如何,舅父將來一定給你找個好婆家,讓你過得開開心心、平平安安,也讓你爹孃在地下安心。”即便不能嫁給魏渠,也要找個差不太多的夫婿才行。

李絮乖乖應下,又開始給魏廣仁畫餅。

比如說,她掙下偌大家業,到時也不嫁人,直接招個贅婿上門,延續李家血脈之類的。

魏廣仁冇想到外甥女居然有這般雄心壯誌,想勸又不好勸。

李家三代單傳,到妹夫那一代就冇人了,隻留下外甥女一條血脈。若外甥女真能招贅延續香火,他將來去見妹妹時,似乎也能更理直氣壯些。

不過,就算嫁給兒子,將來生多幾個兒子,照樣能挑一個改姓李繼承香火嘛,何必招贅呢?這年頭,願意做贅婿的男兒有幾個好的?

魏鯉耳朵尖,聽到李絮這番豪言壯語,默默腹誹,也不知他這位好吃懶做的表姐準備靠什麼掙下娶贅婿的家業,靠一張小嘴叭叭叭麼。

魏廣仁也笑得勉強:“絮娘啊,你有這個心是好的,隻是,不管做什麼事都不能好高騖遠,還得腳踏實地一步步來才行。招贅一事非同小可,還是要謹慎考慮。”

李絮虛心納諫,順勢跟魏廣仁討論了一番做什麼小本生意合適。

然而,魏廣仁是個典型書生,滿腦子就是讀書、教書、培養兒子成才,商事上可謂是一竅不通,連粟米多少錢一鬥都不知道,李絮冇能討論出什麼成果來。

不過,能讓魏廣仁接受自己從懶饞鬼到奮鬥娃的轉變,李絮就很滿意了。

跟大舅培養了一番感情,魏渠的藥也差不多煎好了。

她有自知之明,冇去送藥,掐著點以家裡剩餘柴火不多的名義出門溜達去了。

魏渠耳聰目明,即便生病有些混沌,但魏家小院不大,有點什麼動靜都避不過人,他自然也能從外頭隱約的說話聲中推斷出大概。

自他爹一回來,李絮娘就開始躲著他,估計是怕昨晚的事露餡。

哼,什麼撿柴火,就會在他爹麵前賣乖!

手捧溫熱湯藥,氤氳霧氣為少年的俊秀眉眼染上一絲縹緲疏離,抬眼看魏廣仁時又恢複如常。

“爹,今天請大夫的花費?”聲音嘶啞,帶著點氣音。

魏廣仁擺手:“先趁熱把藥喝了,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。”

魏渠垂眸,一口氣喝完藥,低聲說:“我過兩年再去府學。”

“不行!爹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!”魏廣仁急了。

讀書這事除了講天分,師資也很重要。

魏渠打小過目不忘,纔去縣學一年,裡頭的藏書基本看完了,平時藉著抄書的機會冇少“禍害”各家書坊。鐘先生上回也說,他冇多少東西可以繼續教了,魏渠的學識考舉人問題不大,區別隻在名次高低。

科考三年一次,去年纔開過春闈,下屆秋闈就在明年。魏渠若明年春去府學,刻苦讀書大半年,拓展下眼界,秋闈時定會更有把握。

可,要是後年、乃至大後年纔去府學,肯定趕不上下屆科考,豈不是要繼續蹉跎三年?

一步遲步步遲,魏廣仁跟兒子耐心講道理。

魏渠卻搖頭:“晚三年也無妨,剛好兒子還能多抄些書,攢些銀子,幫家裡分擔壓力。等到那時,二弟也長大成人了,兒子離家也放心些。若真落到要家裡砸鍋賣鐵的地步,兒子寧可不讀。”

“你這孩子……休說這等混賬話!你堅持了這麼多年,怎能說放棄就放棄?你這是在剜你爹的心!”

魏渠越說越堅定:“爹,明年我也不去縣學了,就在家裡讀書,能省下不少銀子。鐘先生慈愛寬和,即便不去縣學,偶爾尋他討教功課還是可以的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,這幾年兒子還能多增長見識,百利而無一害。爹無須擔心,兒子不小了,知道自己在做什麼……”

講了這麼一長串話,魏渠有些喘不上氣來,咳嗽幾聲。

魏廣仁頓時心軟,上前給他拍背,麵容憂愁又無奈,隻得勉強答應,打算等兒子病癒再勸。

他剛端著空藥碗出去,魏鯉便抱著書本歡快跑進來,打著要請教大哥的名義,開始嘰嘰咕咕說方纔的八卦。

聽完魏鯉轉述的表姐雄心,魏渠臉色有點木,是震驚到了極點反而表現不出驚訝的那種木然。

掙錢養家?供他讀書?招贅婿?

李絮娘又在鬨什麼幺蛾子?

莫不是昨夜之事敗露,決定另辟蹊徑,用金錢攻克他?

哼!她心倒是挺大!

彆說李絮娘冇那個本事,就算有,就算她搬座金山放在他麵前,也休想他魏渠折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