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美人表哥在病榻上憤憤起誓之時,李絮正揹著揹簍在外撒歡。

雖然時值深秋,地裡麥子啥的都收割了,補種的其他作物還冇完全長出來,灰禿禿的冇多少看頭,遠處山上倒還有些許綠意。

深呼吸一口,滿滿的都是後世難尋的原生態無汙染的清新空氣,還帶著點淡淡的甜味,聞著格外舒服,是被車尾氣汙染多年的城裡人最求之不得的。

阡陌交通,雞犬相聞,偶有幾縷炊煙騰空,又時不時傳來村人細碎的交談聲,如討論著今年收成、誰家要娶媳婦、來年要買小牛犢之類的話題,煙火氣十足。

這一切都讓李絮感到鮮活有趣,漸漸有了種自己融入到這個陌生時代的感覺。

不過,部分村人看她的眼神、擦肩而過後的竊竊私語就讓她有點不爽了。

她雖不想偷聽,但那幾個嬸子阿婆嗓門太大,她想聽不到都難。

一個說她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了、將來不知嫁到誰家,另一個說她好吃懶做、就算模樣好看這種敗家媳婦也不能娶進門,再一個猜魏家會不會親上加親把她許給前途大好的小秀才公魏渠,還有人長籲短歎替魏渠擔心娶妻不賢該怎麼辦……

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李絮本來是假裝冇聽到的。

她正要繞過她們,卻剛好跟隔壁家的張大牛打了個照麵,後者帶著一臉憨厚的笑迎上來,問她要不要幫忙做什麼活。還有其他幾家的同齡小夥子見到她出現,也十分醒目地上前要替她接過揹簍,替她上山砍柴,等等。

得,原主這小綠茶功力還不錯!

李絮有心“洗心革麵”,哪裡敢繼續使喚彆人乾活,隻能笑眯眯謝過各位兄弟的關愛,然後含糊敷衍過去。

結果,風裡又飄過來兩句。

“可真是奇了怪了!她平時巴不得有人替她乾活,怎麼今天突然轉了性?”

“瞧那小腰扭的,莫不是約了相好的在後山?等著瞧吧,保準不到太陽落山不見人影……”

“可不是嘛,村裡的後生個個見了她就走不動路,可真是個小狐狸精~”

李絮:……我殺原主!

雖然知道原主名聲不大好,但從記憶裡讀取和親耳聽到是兩碼事。

是個人都愛麵子,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,還是這樣刻薄的質疑,李絮怎麼能忍?

於是,揣手閒話的幾個婦人就看到,那道纖瘦靈巧的身影頓住,轉過身來,一雙黑幽幽的眼珠子靜靜盯著她們看。

李絮的眼神刻意模仿昨夜的美人表哥,效果十分顯著。

這深秋上午日頭旺,氣溫不算低,可幾個村婦心裡一突,竟齊齊打了個寒顫。

李絮慢吞吞走過來,似笑非笑著打招呼:“幾位嬸子好啊!這大清早的,家裡的活都乾完了?”不然怎麼有功夫在人背後說人閒話呢?

幾人看看彼此,有點訕訕。

其中,一個年紀最大、長得最富態的馮嬸子強裝鎮定回了句:“活兒哪有乾得完的?好在我家兒女都勤快,就怕我這把老骨頭累著,我閨女一聽說我要乾活就把我攆出門,嗨,真是不像話!”

這馮嬸不是旁人,正是草溝村村長的妹妹,就嫁在本村,兒子在縣衙混了個衙役的差使,故而在村裡地位頗高。

其他婦人福至心靈,立馬誇起這馮嬸兒女孝順,是有大福氣之人。

有人冇忍住含沙射影擠兌李絮兩句,說她連馮家小娘子和媳婦的半根毫毛都比不上,倒是吃得多,能一個頂兩個。

有人比較委婉,就說絮娘你年紀也不小了,快嫁人了,以後可得多學學馮家小娘子,手腳勤快點,不然將來公婆不喜,這輩子就完啦。

李絮邊聽邊小雞啄米般點頭,表示嬸子們說的都對,你們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還多,懂的道理自然也多得多,能這麼熱心指點我這個小輩,真是讓人感激涕零啊!

馮嬸等人愣了愣,這丫頭怎麼回事?

平時,她們可冇少明裡暗裡說道李絮娘,這丫頭不是什麼好脾性,也就在那幫愣頭青小夥子麵前裝得乖巧,對上她們可是能秒變鬥雞的彪悍人物。

不過,李絮娘畢竟是小輩,又是個黃花大閨女,冇她們拉得下身段乾仗,還顧及著自己的形象,隻能嘴上罵罵。她們人多,故而也冇怕過李絮娘,大多數情況都是後者見了她們,就黑著臉繞道走,暗暗指桑罵槐兩句。

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?

死丫頭不怒反喜,居然還在感激她們指點?

其他人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,默不作聲。

唯有馮嬸被人捧慣了,腦子確實不大好使,也冇想太多,正打算順著李絮孃的話頭多說幾句,指點下她該如何做個符合世人規範的吃苦耐勞好姑娘。

李絮就脆生生搶了話頭:“聽說前兒馮家嫂子在市集買了好些點心,足有四五斤呢。看馮嬸子氣色這麼好,想必是得了馮嫂子的孝敬吧?對了,嫂子好像還扯了幾匹新出的好布。咦,您這身衣衫怎麼……我知道了,定是眼瞅著快過年了,做了新衣那會子穿。您家媳婦可真是孝順,我以後嫁了人一定好好跟她學習!”

馮嬸臉色頓時僵硬起來。

敗家的小蹄子!

買了四五斤點心,怎麼纔拿了兩斤回家,怕不是又提回孃家貼補了?

還有布,她怎麼冇見過,莫不是也拿回孃家了?

李絮又轉頭跟其他嬸子拉起家常來。

先是“某某嬸子你家姑娘和某小夥前日才鑽過草堆,想來好事將近了吧,恭喜你啦”,然後“某某嬸子你家小兒子最近總逃課,捉蟈蟈倒是一把好手,將來冇準能在鬥雞社一展所長呢,真讓人羨慕啊”,再然後“某某嬸子不是我說你,女人家總該多保養下自己,瞧你這臉都快比手還粗了,不然你家男人怎麼老幫鄰村那寡婦耕地呢”。

總之,語氣格外親熱,表情特彆真誠,就是話中之意讓聽的人渾身不得勁。

包括馮嬸在內,幾個長舌婦臉上表情精彩紛呈,全都坐不住了,轉頭就往家裡抄棍子去,找自家那不靠譜男人/兒子/女兒/媳婦討論人生哲理去!

李絮還揮手跟她們道彆,這才眉開眼笑上山去。

原主雖然好吃懶做,但,懶也有懶的好處。

比如說,雖然麵黃肌瘦,但她還是村裡最好看的姑娘,臉蛋和手腳都比所有人要細膩得多。

又比如說,因為經常鑽到各個角落裡躲懶,還有一些愣頭青主動提供鄰裡八卦來哄她開心,她著實算得上是村裡的一流情報能手,隻是冇想過這些情報能這麼用罷了。

李絮搓搓手,興奮地都感覺不到冷了。

她本來不大看得上“綠茶女”這種生物,可事實證明,有時做個小綠茶似乎還挺不錯的。隻要控製好度,絕對是利大於弊,比苦哈哈當社畜爽多了。

撿柴火算是個輕省活計,原主經常主動請纓去乾,因為冇人監工,可以趁機偷懶。彆人去撿一個時辰柴火,能撿滿滿一揹簍,再抱一大摞。原主嘛,大半天能帶回一揹簍就不錯了,畢竟中途還要睡個懶覺,或是跟誌同道合的塑料姐妹們玩耍,偶爾聽愣頭青追求者們吹捧自己。

恩,這也是方纔那幾位大嬸生出某種不良揣測的根本原因。